第132章 黄花茵陈
作者:
危余 更新:2020-11-25 17:06 字数:2950
她气急,“你不把舅舅牵入其中,他绝对会置身事外,舅舅已在良渚成家,若是他想,他便会和雕题断了关系,你拿这个去给他看,他自然知道他有把柄落在我们姐妹手中。这锦囊实乃人命关天。待你给他,他自然会为父亲说话。”
言毕,怔怔的看着我,把香囊硬塞给我。
我一见这阵势,好像接过了烫手山芋。
候至天明,我把那香囊正要悄悄打开,思罢,一把将它丢入火盆,火舌卷入,我心中稍有安稳。
默奴敲了敲门,我见她一身白露,知她昨晚又在外面玩了一夜没有进屋,将一边的长罩袍拿下,盖在她身上。
“跑到哪儿去了?”我问她。
她摇头。
我说,“昨天你在厨房淘气了?”
不一刻,她就猛地摇头。
“就知道花云那丫头又撒谎骗我。”我叹道。
说曹操曹操到,“姐姐,用早膳了!”
我没有追问她,微笑道:“好,我换身衣物。”
她推开门,见火盆里的火还没灭,“姐姐在烤东西吃?”
我把外衣换下,“一天天就想着吃。”
我在这宫中,素来不欠人情,也不敢与人争斗,纵有灾殃,也轮不到我,但我察觉,姐姐有意用我作盾牌,和皇后等人明争暗斗。
陛下用了雨师家的人,却没有用孟氏一族或者其他妃嫔的族人管理雕题,想必也是清楚这一点。
可我也不能不管姐姐。
如今帝边之贵都是良渚世家多,雕题部族只有我姐姐一人,就算有苏家灾祸临身,后宫也无人可解灾厄。
今日晴空万丈,想来这几日都会是晴天。
我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头脑渐渐发蒙,虽然不想被牵涉入这些麻烦事中,可我又有诸多无奈。
听闻太皇太后唤我,我微微低头,眼前尤是暗影,晒得太久,我的脸都红彤彤的。
太皇太后午间困倦,撑着脑袋打瞌睡,我放轻脚步走入内殿,接过宫人手中的团扇,当是时,太皇太后却醒了,对我说:“子患近日身子不好,本宫让人给他熬了药,你今儿也没别的事,等他回宏易殿,你就给他送过去罢,且看着他喝完。”
我连忙摇头:“老祖宗,宁儿不敢。”
这么多宫人,非让我去,我也不是说偷懒不偷懒,太皇太后把我往陛下那儿推,我又不是笨得睁不开眼,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太皇太后冷笑:“你知我心也。”
我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打定主意,顿时心头大乱。
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可不能往火坑里跳。
我只好假意痛哭,向她凄然下拜。
太皇太后长叹:“你这般痛哭下礼?莫非把子患看作了什么洪水野兽?”
我急忙挤出眼泪,含泪曰:“宁儿不是不明礼节。只因年岁已比一般入宫女子要大,就算是真的和姐姐一样侍候陛下,宁儿的身子也不一定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何况元大人先前向陛下讨要过婢子,陛下若是心中厌恶,难免觉得婢子玷辱了即墨家的清誉,故此,万万不敢。”
太皇太后听了,忿然不悦曰:“就让你去送个汤水,你怎么如此多话,眼泪收起来,假惺惺的,别以为本宫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
小计谋败落,我擦干眼泪,“太皇太后别不要芷宁就好。”
她摆摆手,“随你便,把那药引粉在他喝前给他放入汤药中,记得。就此去罢!”
“是。”
她松了这个念头,我也松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不逼我,那我就算是逃过一劫,出了门,我把药塞给清律,“去,给陛下送药去,说是太皇太后让……”
她退后一大步,“婢子不敢,姐姐让花云去吧。”
花云闻言,叫了一声:“我也不去,姐姐,太皇太后让你去,你别推给我们。”
陛下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又不喜饮药,从前发热,御医都是把药塞在红枣里,怕他尝到苦涩。
我叫了一声,“默奴。”
不过半里之遥,默奴便跳到我身边。
正要把药给她,我想起了姐姐给我的锦囊。
默奴端着药朝宏易殿走,我跟了上去,“把药给我,我和你一起去。”
复有宏易殿的大监出门迎接。
我只能随他们进内坐下。
听左右人说,陛下在学宫同老丞议事。在学宫议事,倒是稀奇。
老丞要退位让贤,这几日我也听了些风声。
只不过不知他举荐何人,陛下在学宫见他,相比还要见六学博士们,历来丞相之位,除了前丞举荐一条,还要经过六部六学过半同意。
六部乃是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和工部,六学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律学。纵有在朝中的势力,得六部支持,要想说动那群学子生员也绝非易事。
我端着药,正想着,听见大监传话,“陛下回来了。”
和默奴一起跪倒行礼,怕药洒了,便放在一边,待起身才重新端起。
怯生生抬起头看他,发现他在盯着奏折看,我便放下心,“陛下,这是太皇太后让婢子送来的药。”
说着,把那黄色的药粉当着他的面洒了下去。
他敷衍我,“知道了,放在那里罢。”
我说好,“陛下别忘了喝。”
他不看我,伸了手出来。
左右也没人把那桌上的药递给他,我走上前,双手呈上,“陛下请用。”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面无表情。
我正要收了碗走人,他却叫住了我,问我那药碗旁边的纸包里是什么药粉,我说我也不知,是太皇太后让我放入的。
他扬扬下巴,指着那纸包。
我只好沾了一点尝尝那东西,顿时苦了脸,问默奴要帕子,吐了口水在帕子上。
“这也太苦了。”我道。
“嗯,这是什么?”
等回过味道,我回答道,“是……黄花茵陈。”
姐姐和我都是雕题人,因为思乡,姐姐特意取了故乡的土,在王府种这种东西。
他问我,“你知道?”
“是,这是荒原或者大漠边上的野草,不过花开时节,花色还是很美的,磨成粉泡水喝其苦无比,可清热祛湿,止血化瘀,补肾固元、壮阳……”我的舌头打了个卷儿,说不下去了。
我现在明白了太皇太后送的这是什么。
如今宫中没有子嗣,虽陛下还年轻,可总这样下去,太皇太后也急了。
他抬了头,把奏折放在手边,定定地直视我,“没有了?”
我讨了个没趣,抿抿嘴道,“下回婢子给陛下煎羊肚菇。”
羊肚菇也有这样的功效,况且食补比药补好得多。
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扶着额头低头笑了几声,“还真是一句都不让输人。”
我看了看他身边,正愁着不知怎么和他说那件事,他看出了我的心思,屏退四下的宫人。
我低声让默奴也在外间等我,默奴却一反常态,坚决跟着我身边,不肯离开我一步。
陛下说,“她要跟着你,便跟着罢,反正眼睛看不见,口中也不能说,和死人有什么两样呢。”略带嘲讽。
我说不是,“默奴她是我的手,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朋友,她不是死人。”
陛下挑眉,“随你。”
就好像我们不是在说同一件事,我有些窝火。
“你再不说你想说的,我便要处理朝事了。”
我道,“陛下……”刚开口就收回了话。
我这个笨蛋,现在直接开口就等于是告诉陛下,姐姐知道前朝的事,还让我去给舅舅传消息,我只好不开口。
“嗯?”他问我。
我摇摇头,“只是想请陛下保重身体,并无其他。”
说罢便行了礼,说要早些给太皇太后复命。
他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是在护住你父亲的命。”
我回了身,呆呆地看他,陛下比我想得聪明,他知道我为何要走这一趟。
“太皇太后送黄花茵陈,也不止是让我补身子,你觉得她是想告诉我什么?”
我原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一提醒,我的心顿时一惊。
“可是我父亲他——”
他打断我的话,“你不必多言,这件事不是你能左右,也不是贵妃一言便可颠覆。”
他冷了脸色,我也不敢再多言。空气也凝滞了。
想了一想,我缓缓道,“那下次,你要吃油煎羊肚菇吗?”
他撇过脸,虽然不说话,我却看见他唇角扬起。
“婢子告退。”
尽人事,听天命罢,反正我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是插手了前朝事,这样很好,我没有左右陛下的意见。
可是,他怎么没有自称为“孤”,反而一句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