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徐医生来，护士们都滔滔不绝，可见这个徐医生生前是多么受欢迎。我也从她们口中得知了那个病人的情况。我看到徐医生眼里一点点暗下来的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抱歉，连第一个愿望也没办法帮你实现。”
  “不关你的事，生死本就无常，这都是小倩的命。可惜了小倩，她是个非常好的女孩，要不是因为得了胃癌，也不会那么早就走了。说到底，也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没能及时参加手术，也不会延误手机时机，小倩，也不会......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徐医生抱着头蹲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之中。明明之前还是那么自信成熟，转眼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我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糟了，23床大出血了，快喊李医生来，快。”
  “23床不是那个胃癌病人吗？天，李医生，李医生——”
  “李医生不在办公室，他刚刚有台手术，人刚走不久。”
  “值班医生呢，找值班医生，快点，快点！”
  ......
  我看到护士们不停地在走廊上来来回回，有急切的声音此起彼伏，病床的滑轮滚过地面的声音是那么清晰。很快，23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带我过去，带我过去，求你了，带我过去，求求你——”
  徐医生抓着我的肩膀，拼命地摇晃。
  肩膀被抓得生疼，我却只注意到他满脸的泪痕和通红的眼眶。
  是触景伤情了吧，那个死去的女孩，也是胃癌，也是那样的年轻。
  “先生，我应该怎样帮他。”
  “给你的那根银线你还戴着吧，那是一根牵魂引，让他进去，就可以带他离开了。”
  死去的人有灵魂，但灵魂一般不能离开自己死前的地方太远。像之前我见到的那个执念之魂，能一直陪伴在老伴身边，是少之又少的。
  我让徐医生的灵魂进入到银线当中，匆匆去了手术室。
  手术室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我只能将承载了医生灵魂的银线悄悄放在了一个巡回护士的身上，让她带进了手术室，然后我待在外面，用精神力观察手术室里的情况。
  昨晚先生教会了我使用精神力观察外部环境，不受屏障阻隔，即使是隔着墙，也能轻松看到里面的情况。我当时就觉得非常神奇，这种观察方法，就像是三维立体的一样，可以全方位观察自己想要查看的东西。
  我看到徐医生在主刀医生的身边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一边在主刀医生的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一边又想要试图拿起旁边的手术刀。
  然而主刀医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也没有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徐医生无法拿起手术刀，他的手直接穿过了手术刀。
  只是一个灵体的医生，什么都不能干。他急得直打转，却没有人能够体会他的急切。
  他颓然地后退几步，然后对着我看向他的目光，笑了，他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然后我看到他的灵魂开始发光，他的身体却一点点变淡，直到他的整个灵魂都化作空中的一些细碎的光芒，全部没入了主刀医生拿着的手术刀里。
  主刀医生似被手术刀的光反射得眯了眯眼，他在一助的肩膀上将眼镜向上拨了拨，又继续投入手术当中。
  徐医生的灵魂，就这样消失了，消失在这个令他着迷的手术台，消失在他热爱的手术刀中。
  我仿佛听到了开学第一天的医学生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的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终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一束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著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的健康奋斗终生。
  徐医生啊，真正将这誓言贯彻到了极致。哪怕是灵魂，也完全奉献了出去。
  那台手术非常成功，病人又多了一段时间的生命。
  后来我去住院部看我爸时，还听到医生办公室传来的讨论。
  “小徐医生这次的手术真是太完美了，抢救过程当中病人都休克了，没想到他竟然活了。”
  “是啊，这次的手术过程完全可以刻录下来，当做教学视频。”
  “我们都说，小徐医生的手术刀有魔力，可以起死回生。”
  “小徐医生可宝贝他那把手术刀了，他总说这次不是他的成功，是这把手术刀给了他力量。不过，谦虚的话嘛，我们也就是听听而已，哈哈。”
  “听说小徐医生得到了明年去国外进修的机会，他一定可以成为第二个徐医生。”
  “嗯，一定会的。”
  ......
  ......
  “你是秦伊人？”
  我从我爸的病房中出来，准备去和季凌商量一些事情，就被这个男人拦住了。
  他个子不高，四十岁的样子，胡子拉碴，长到肩膀的头发像鸡窝一样纠结在一起，外套随便套在身上，袖口处还露出一截黑色的里衣。最让人奇怪的是，大冬天的他竟然穿了一双草鞋，脚上还沾染了不少灰尘，已经快要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我对他这扮相没什么好印象。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走吧。”
  “去哪儿？”
  “去一个地方。”
  “如果你不是警察的话，我可能就要说‘不’了。”
  “你烦不烦，婆婆妈妈的，让你走就走。”
  中年男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着就要上来抓我肩膀。那只手大而蜡黄，我下意识不想被碰到。我迅速闪开，站在病房门口的那两个保镖立马过来挡在我面前。那是季凌雇来保护我爸的，我已经试探过了，这两个人是双胞胎，身手都还不错，据说是退伍军人。
  “你们两个回去，不管发生什么，保护我爸是你们的首要事情，知道吗？”
  “大小姐，可是——”
  “武一，也许你还没尝够我的厉害？”
  “大小姐，哥哥他只是担心你，你可别一言不合就开打，我，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行了，回去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是。”
  “是。”
  武二扯了扯哥哥武一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