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碎图痕
作者:鬼马非马      更新:2020-06-07 02:53      字数:3695
  36碎图痕
  花惜玉倒吸一口凉气,将他的雨儿拥入怀中,表现得极尽深情。
  荀舞瑜埋首在他胸膛,目中含泪,心底却在冷笑。
  她与花惜玉在船板上迎风站立稍时,随后抬眸道:“玉郎,我要去看看那人,你一日劳顿,先去歇吧。”
  未待花惜玉多言,她便将手臂从花惜玉怀间抽出,一个人走入船舱。
  船内灯火昏黄,那被捉来的中年男人身子瘫软在室内一隅,面上神情焦郁。他见荀舞瑜到来,惶惶然站起,扶着桌檐喘息,尚不能完整言语。
  荀舞瑜一步步逼近他,冷目中诉不尽悲欢:“我不管你是何种身份,尊贵也好卑贱也罢,在我眼中,你只是一种人,我的仇人。”
  她停在距男人几步之遥的地方:“你知道么,我恨不得现在就想将你千刀万剐。不过你放心,你还不会死,我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再过上很长一段日子。”
  男人的目光在发颤,荀舞瑜却已转身离去,在房门上挂起一把重锁。
  ……
  出了内舱,荀舞瑜又走往舵口,曾经的驱车人现如今正立于舵旁。
  “世上的事真是巧,方才危急之时我还在想,要是你能出现就好了,结果你竟然就真地出现在那里!”她展露出久违的笑颜,当中却又多了丝歉意,“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次。”
  对面的人摇摇头,僵硬的脸瞧不出什么表情。他不吐一字,只是默然地瞧着她,唯有一双澄净的眼眸似乎欲诉心声。
  荀舞瑜望着他的双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种没因由的冲动又来了,她抑制不住,也不愿去抑制。
  “我可以……抱抱你么?”她的目中闪动起光华。
  对方虽没有以话语回应,但她瞧得出他也愣住了。
  “就让我……靠在你身上呆一刻,一刻就好。”她已控制不了自己的举动,极快极轻地靠近了对方。
  她能察觉出对方的怔然,也能意识到自己的贪婪,靠上对方的肩头,她即刻感到种难以言喻的安定。
  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以为拥紧的是另一个人,即使她明明知道那个人已不在这世间。
  可她一旦想到了那个人,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腔自责。荀舞瑜为自己这行为感到羞耻,这是不忠,是背叛!
  她今生今世只会对一人付出感情,纵使那人已逝,她又怎会再动真心,更何况此刻被她拥住的人甚是都不曾与她说过半句话。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她蓦地抬起头,万分愧疚地退开数步,“对不起,刚才都是我的不该,我只是因为太过思念一个人……请你忘了刚才发生的事……”
  她语无伦次,只有转而望向黑漆漆的海面:“我告诉你我们要去哪里,那个地方我们越快到越好。”
  ……
  那一晚过后,荀舞瑜便很少再见到海遇踏上甲板。她在有意避过他,他仿佛亦然。许多日过去,她差不多真的已将自己的冲动之举忘怀。
  船行一月,风平浪静。荀凤吟为荀舞瑜备好的这条大船上起居事物一应俱全,实已足够船上几人取用数年。
  只不过花惜玉日夜只能呆在船上,渐渐焦躁起来。
  “雨儿,我们何时才能到?”
  这几日来,他时不时就会询问荀舞瑜,这天傍晚两人相互依偎远望海天时,他又再度问起。
  “你心急了?我家在远海上一处极为隐蔽的岛屿,要到那里,尚需些时日。”荀舞瑜故意挑眉做不悦状,“怎么,你不乐意与我在一起了么?”
  “当然不是!”花惜玉赶忙赔笑,“你离开我身边片刻,我就会心神难安。”
  荀舞瑜转转杏目,从身间取出那册小图画:“玉郎,你看看这个。临山镇那时聚集了众多的能人异士,却无一人猜透这图中奥妙,我泄了气,便没再想着找旁人来看。你现在既是无趣,倒不妨来帮我研究一下。”
  “这就是那第三道门槛?无人能品及的第三杯英雄酒的门槛?”花惜玉若有所思地垂目,对荀舞瑜手中的小图册瞬间产生了兴趣。
  他细细研读图上痕迹,直至夕阳落尽方才抬目:“雨儿,这图画上所载可是某种武功?”
  “玉郎果然不是凡夫俗子。”荀舞瑜娇滴滴一笑。
  “那这武功可是……可是剑法?”
  “没错。”
  “这……我仿似能看出这痕迹中的第一势,但是再之后就……”花惜玉语意游移,一只右手悄悄拢向身后。
  荀舞瑜将他此举瞧在眼中,心里一声讥诮。花惜玉右手的拇指断于她的流霜剑下,至此无法再以右手执掌任何兵刃,纵使他瞧出了画上端倪,也实则是自取其辱。
  “别看了。”她轻巧取回小图册,“行程尚未过半,后面有的是时间给你研究。今夜的月儿好圆,我们去喝酒!”
  她语音未落,已拉着花惜玉奔向船尾。
  ……
  这一夜花惜玉酩酊大醉。
  他的雨儿已不知在何时离他而去,留下他一个人金樽空对月。
  “雨儿、雨儿——”他唤着雨儿的名字,踉跄着踏足甲板,没找到雨儿踪影,却见到一束清癯的身形匆匆而过。
  他虽醉眼朦胧,可还是认出了那人。雨儿曾对他说,那人是她的父亲派来接应他们的。在这海上漂泊了月余,他见过此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兄台且留步。”他借着醺醺醉意飘然起身,衣袂蹁跹落在那人身前,“兄台既听令于雨儿的父亲,想必功力也是不俗,可否与小弟切磋两招?”
  花惜玉口中虽是问句,手上却已先动,长袖飞舞间一击便攻向了海遇。
  海遇猝不及防,若然不是情急之下旋身避过,便会被花惜玉这一势击飞。
  “兄台怎在一味躲闪?莫不是小瞧了小弟我这昆仑掌门?”花惜玉足点桅杆又再袭来,“小弟今日有幸得见一奇异剑法,便想着寻人演练一番,还请兄台使出全力!”
  他说话间扬起右臂,只当那手臂是长剑一柄,使出的正是荀舞瑜小图册上被他瞧破的第一势。
  海遇一惊非小,急急闪避。然而花惜玉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势不可挡,他右手两指并拢,眼看就要戳向海遇前胸。
  正在这时,一声“玉郎”自舱内船来,音色焦灼急切,紧接着荀舞瑜的窈窕身躯便拦在了花惜玉与海遇之间。
  花惜玉惊见雨儿到来,生生将攻势收回。海遇看一眼两人,向后两步瞬息退走。
  “玉郎,你这是在做什么?”荀舞瑜轻抚花惜玉脸颊,眼尾余光却看向身后,确认海遇无恙远离后才续道,“我不过才离开一阵,你怎么就与人动起了手?”
  “雨儿,我是来找你的。你去做什么了?”花惜玉紧握住荀舞瑜手腕。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去看看我的仇人是否还活得安好,我要确保他活着被带到我要去的地方。”
  “雨儿,那图册上的第一笔图案我懂了,刚刚使将出来,确实是精妙!什么昆仑剑崆峒剑还是青城剑,都比不上那一势万一!”花惜玉若在醉梦中。
  “玉郎,你醉了,同我去休息吧。”荀舞瑜目色微移,扶着花惜玉回行船内。
  ……
  看花惜玉睡下后,荀舞瑜又踱回船甲。
  她心里也不得不佩服花惜玉的本事,毕竟除她自己以外,他是第一个将图痕视为剑招的人。当然,她也很清楚,花惜玉也就是止步于此了,他绝无可能再向前解开第二势、第三势。
  从前她费尽心思想去将此套剑诀中的缺失补足,不惜将之公诸于众,只盼有人能瞧出这剑诀究竟哪里不对,可怜江湖之上竟无一人能参透图中奥妙。
  现下她却突然不想再去探求如何补足这剑诀了,既然无人能解,那纵是有缺失又能怎样?她自问这已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剑术。
  荀舞瑜捧出小图册,手上一使劲力,将其碎成无数飘散的纸片。那些纸片若扬洒的细雪,落入无垠海洋,转瞬而逝。
  只不过荀舞瑜却不知,今夜的风向忽而有变,在她离开甲板后,总有几缕细碎的纸屑在空中变转了方向,又悄然落回了船甲,零零散散浮在角落中。
  而这些纸屑,又被另一人无意发现。
  海遇就是这个人。
  他拾起第一片小碎屑,很快便又看到零落在船甲上的第二片第三片。这些碎纸片上有墨迹,纸质与那小图册相同。
  想起花惜玉出手的那一招,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借着月色把能找到的碎纸片全部拼凑起来。
  奈何这些纸片太零散、太细碎,更有太多的遗失。
  他分明瞧不出个所以然,却又总觉得看出了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是了,花惜玉的那一势,与千里之外深谷峭壁上的剑痕倒是有三分相似。可惜他连其形都未得,更不要说什么得其神了。
  ……
  此后两月,荀舞瑜对小图册之事绝口不提,花惜玉追问不得,也只有作罢。
  在汪洋大海上飘游了一晃三月,船上的人都盼着尽快攀上陆地。远远望去,海中央已隐约可见一座偌大的岛屿,船身则正行驶过一片岛礁。
  荀舞瑜找来船上原有的船员,给他们足够的水粮,就让这些人在岛礁登岸。
  “我要去的就是那座岛。”她把大岛屿指给船员们看,“岛规森严,不待外客,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花惜玉正纳闷她为何要遣走船员,她已笑嘻嘻捂起了他的眼睛:“目的地就要到了,我要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
  “不告诉你,你跟我来就是。”荀舞瑜抽出条缎带,把花惜玉的眼睛蒙住,咯咯笑道,“花掌门,从现在开始,要委屈你先做一阵子瞎子啦。”
  她系好缎带,伏在花惜玉耳边,故作阴森道:“你怕不怕,我把你扔到海底喂鲨鱼?”
  “你舍不得。”花惜玉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丝。
  “舍不舍得,到时候就知道了。”荀舞瑜在他耳畔轻吹兰气,牵着他手走向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