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变故生之前奏一
作者:玉拂渊      更新:2020-06-07 02:47      字数:4359
  灵姝从右相府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沉重,所以有些疏忽,以致于让夜夜在相府暗处流连的杜子晦给发现了。
  右相势力越大,暗地里的龌龊事就越多,白日里不大好动作,夜里自然就要忙起来,人来人往的繁忙的厉害,以往杜子晦看见了谁谁谁来来去去的最多也不过在脑子里有个备案,其他倒没什么情绪,在他眼里,这些人根本无关紧要,其实在他眼里,谁都无关紧要,就像当初他能不眨眼的出卖白云寨同生共死的那些弟兄,他素来相信自己从来都绝情,只除了,对那一个人……
  可是看清从院墙上翻出去的是灵姝的时候杜子晦的脸却倏地变了色,变得冰寒,而后纵身一跃,也翻过了墙头,尾随灵姝而去。
  一直跟到了林如烟的府邸外,灵姝直接从大门进去了,杜子晦有些犹豫,他能确信就算一路跟到灵姝的闺房里灵姝也不会发现他,可是他不敢确保不被林如烟发现,他原本是个文人师爷,功夫是去了白云寨以后林如烟手把手教出来的。
  杜子晦隐在暗处,原本还在犹豫,可看灵姝的身影消失在那写着两个大大的“林府”的门匾背后,身上的寒气不觉又深了一层,一咬牙,从院墙的侧首也跃了进去。
  今夜有月,却只得细细尖尖的一弯牙儿,远不能照物,人即便是暴露在月光下,也连个影子都显不出来,于是乎杜子晦跟得并不吃力。
  灵姝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在门外徘徊了几步,却又转而去了林如烟的住处。
  这府邸是天宗帝新赐下的,林如烟搬进来还没几天,杜子晦并不晓得这里头是如何安置的,便也一路跟了过去,等上了屋顶揭了瓦,才知道这屋子里住的是林如烟,只是这间却并不是主屋,林如烟乃一家之主,为何却住在这里?
  没容得他细想,下头人开始说话。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没歇息。”
  是灵姝进了屋子了,林如烟便如是道。
  这深更半夜的,孤男寡女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避讳,不知有什么事情这么紧要,连等到明天都等不得?杜子晦眯了眯眼,原本是因为怕被林如烟抓包而欲潜走的,却忽然改了主要,倒要来听个究竟。
  灵姝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走到林如烟跟前,盯了他好半晌,方才问道:“等我的卖身契拿回来,你便会娶我过门么?”
  林如烟一愣,而后笑着点点头,“那是自然,你也无需担忧卖身契的事,我自会解决。”
  灵姝也扯了嘴角笑了笑,“卖身契我已经拿回来了。”
  林如烟愕然,“你自己去拿回来的?那老贼怎么会给你?”
  “我拿东西换的。”
  林如烟想要问是拿什么换的,可是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问出来。
  灵姝把卖身契从怀里掏出来,递给林如烟,“这个,你帮我收着,可千万不能再给了别人了,否则我们又成不了亲了。”
  闻言林如烟的手一僵,灵姝却已经松了手,那张纸便没人管了,徐徐的飘到了地上,映着闪烁的烛光,上头的东西飘渺的有些看不清。
  半晌,林如烟俯身将它又捡起来,面上有些为难,“灵姝,早先我就与你说过,我娶你过门,却不能……”
  “只是娶我做妾,我记得的。”
  林如烟垂首,认真的将那卖身契又叠好,声音兀地低沉了许多,“虽然陆将军如今待她不错,可我却也不能全然放心,若是有一天陆将军对不住她,我这里至少能给他留个去处。”
  灵姝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木然的跟着点了点头,“我记得我记得,你早就说过的。”
  林如烟将叠好的纸小心的收到怀里,“你不知道,她原本是个大小姐,家里头上上下下都惯着她,可是她却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也给不了她什么,只是给她留个去处。”
  灵姝又点点头,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心里的酸水往上涌,再开口似乎也干涩了许多,“嗯,所以主屋也给她留着。”
  “她是住惯了好地方的,只是我并不大懂这些,也不晓得主屋那里够不够好。”
  灵姝使劲的点头,只觉得那酸水已经要涌到了眼睛里来,怕林如烟看见,只能把头垂得更低,“主屋挺好的,不比别人家里差,夫人若是住进来不会委屈的。”
  林如烟于是便就笑了,“那就好。”
  想了想,又伸手轻轻在灵姝的头上揉了两下,“等我们成了亲,我定然好好待你。”
  灵姝没在说话,连呼吸都刻意减轻,屋子里静得能听到烛火的声音。
  突然啪的一声,是屋顶上的瓦片声,林如烟惊觉,喝了声“谁!”就拔腿追了出去。
  灵姝抬起头,拿袖子使劲擦了擦脸,谨慎的看了眼屋顶,也跟着追了出去。
  ……
  林如烟跟灵姝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灵姝以陆家做娘家,媒妁之事一行也没落下,这可是了不得的恩惠,就算灵姝的卖身契拿回来了,她之前也是陆府的下人,陆离肯让陆家做她娘家,可是一下子就将她的身份抬高了好几个阶层去,许多人并不知其中明细,也不清楚灵姝身份,但日后如果看见新娘轿子是从陆家出来的,自然也就会揣度,估计是陆家的哪个小姐出阁,跟新将军可真是门当户对啊云云。
  可是姚千里又见到灵姝的时候却有几分不自在,那天灵姝说的话还嗡嗡的响在她耳朵里。
  她也不是心虚,她与林如烟从来清清白白没有什么,也不怕人去说,姚千里只是有些担心灵姝。
  林如烟的确是对她一路颇多照顾,而两个人若成了亲,那可就是要相对一辈子的,如果灵姝心里头一直有这么个疙瘩在,那日后的日子便也会随之而颤颤巍巍……林如烟好不容易想要定下来,将要有个家,她不能看着毁在了自己手里。
  况且,撇开林如烟不谈,单单是灵姝,姚千里也不想看着她连嫁人都要嫁得委委屈屈,虽然灵姝也只是听命行事,但是说起来从姚千里来到都城几乎一直都是灵姝在伺候她的,这么久了,哪能没有一点情分呢?
  如此一来,姚千里就更是着急此事,一着急人便也不得安生,动不动就绕着桌子这么转啊转,转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给转晕了,眼前发花,一手撑着桌子,几番作呕,险些就吐了出来。
  四儿吓了一跳,连忙凑了过去,“夫人快歇歇,夫人如今身子不比以往,可得小心着些了。”
  姚千里点点头,“是啊,我这身子算是落下了毛病了。”
  四儿没来得及再说话,门吱呀被推开,陆离突然回来了。
  陆离最早也不是十分恋家的,跟许多豪门子弟一样,陆离也有不少或雅致或风味的去处,歌舞也赏,丝竹也闻,下了朝得了闲的话,与几人相约而往也不是稀罕事,这种事情是连陆文括都不会管他的,只要不出格,这些都是被普遍默认了的事情。
  可是早在陆离惧内名声传出去之前,估摸是姚千里跟陆离进了都城以后,以前经常混迹在一处的这些人便发现陆离出来的是越来越少了,也没见出外事,据说只是成日里在家呆着,他不说,也没人知道他呆在家里是有何故。
  等到他跟姚千里成了亲之后,就更是明显了,轻易根本就看不到他出来,众人只当他是新婚燕尔,私下调笑一番也就罢了,没多放在心上,毕竟男人得了鲜,总是要宝贝几天的,可谁成想,陆离这一鲜就鲜到了现在,一直到陆离惧内的名头远盖过了这件事。
  姚千里看到陆离也没说什么,只自己倒了盏茶水喝。
  陆离看她捂着胸口不由一阵紧张,面上却不动声色,也没有去问,只上前轻抚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另一只手试了试她的手,试出手是暖着的才放下心来。
  姚千里瞥了瞥他,“不是听闻近来朝中事多,而且爹与大哥三哥又出了事情,怎么你最近看起来反倒是清闲了?”
  “有人不愿清闲,那便只得我歇着了。”
  “莫不是圣上连你也要寻机会查办了?”
  “我平日并无过错,唔……只除了有件事算是丢了朝廷命官的颜面。”
  “是何事情?”
  “惧内过甚。”
  ……
  陆府西南院卧房的门一声闷响。
  ……
  所以此时惧内的陆将军正蹲在地上跟陆小少爷斗蛐蛐,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紧紧的靠在一起。
  所以说稚儿心目中父亲的形象总是不能缺少也是难以替代的,比如姚千里对陆寅,纵然已经极力去做的周到,但是她也不能教娃娃去耍大枪,陪他去斗蛐蛐。
  一战罢,陆寅把头往蛐蛐罐里凑了凑,“爹爹,我的铁骑是不是被你的千军咬死了?”
  陆离也凑下去看了看,“还没死透。”
  陆小少爷有点不高兴,扁了扁嘴,“不过是切磋,怎么能伤及性命?”
  陆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于铁骑跟千军而言,这便是场殊死搏斗,而不是你所以为的一场嬉戏。”
  可能这话有些沉重,陆寅有些似懂非懂的模样,盯着蛐蛐罐看了半天,忽而起身把蛐蛐罐抱了起来,蹬蹬瞪的跑到了姚千里平日种花的园子里,将依旧在活蹦乱跳的那只蛐蛐放了出去,之后又一直看着它蹦得找不到了才又走回来。
  陆离轻笑,指了指罐子里另一只终于已经死透的蛐蛐,“是千军咬死了铁骑,你如何却还放走了它?”
  “若是铁骑强于千军,那死的便是千军,错不在千军,是因战起,铁骑千军才会厮杀。”
  陆离忽而也肃了神色,“那你以为,错是在谁?”
  “错不在谁,爹爹不是说过,战场之上,对错都在其次,不过是弱肉强食。”陆寅仰头看着陆离,眼神里是完全不加掩饰的信任与崇敬,“若是战争不可避免,那便让自己强而不败,爹爹,这话孩儿也记得。”
  陆离看着不远处的屋檐似乎是在发呆,这个时候姚千里应该在里头睡得正香,想起她熟睡时候的模样,陆离面上不觉一柔,又将目光回到面前的小人身上,“寅儿,我不求你日后顶天立地,一心为天为地保苍生……但身为男儿,不能连自己在意的东西都保不住。”
  陆寅是比一般的孩儿要早慧,但是这么深的东西他依旧不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就跟陆离以前在不经意间灌输给他的东西一样,这小小的脑袋总要过些时候才能慢慢领悟一些,但是无论如何,在陆寅心里,陆离讲给他的东西总是不会错的,像夏日出烈阳,像冬日飘雪花,是原本就那样存在着的。
  自然,陆离也不会苛求他马上就能明白,稍稍又站了一会儿,陆离便转身走了,一面道:“我要去看看你娘亲与你妹妹,你可要同去?”
  陆寅立马迈着小短腿赶上,“这个时候娘亲已经醒了吗?”
  陆离停下来,看看天上的日头,“似乎是早了些,大概还没醒。”
  陆寅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若是吵醒了娘亲,娘亲只会怪爹爹吵人,兴许爹爹又要被赶出来,反正娘亲是不会责怪孩儿的。”
  陆离蹙眉,却又不好反驳,因为陆寅说的是事实,不知是不是因为又怀了孩儿,姚千里近日的脾气是见长,就这短短的一个月,他已经睡了三回书房。
  陆寅还在添油加火,“好几回娘亲在屋里朝爹爹凶,四儿跟陆习润都在外头笑呢。”
  “你当真看到他们笑了?”
  “嗯,还有织锦,也笑过。”
  陆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下人的住间。
  须臾,弯腰将娃娃抱了起来,“寅儿可曾告诉你娘你有了妹妹?”
  陆寅赶紧摇摇头,“不曾,孩儿谨记爹爹训导。”
  “嗯,要过些时候才能让你娘知道。”
  “要等到什么时候?妹妹现在何处,孩儿能不能先去看看?”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