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进点点头，眼神复杂的看着福福，“福福，这事怪不得你，只是……唉。”
  说完他看了眼福福的身后，急匆匆交代了句什么福福也没听见，随后就飘走了。
  大牛和二牛带着一群人正走到河边，看到河对岸后人也很吃惊，他们搭桥过来，见是福福后脸色顿时为难起来。
  福福看了看他们，虽然已经知道，可见祁鹿不在其中还是心里一沉。是啊，祁鹿现在回天庭了，他已经又变回狄融了吧。因为自己，他们家族都要背上更大的罪责了吧，天庭也因自己经历了这样的浩劫。
  大牛终于开了口，说祁鹿和他们一起排水时突然被雨水冲下山坡，而山下就是一条大河，他们在河岸找了很久也没找到。而田地也被冲毁了，留下的人又冷又饿，只能先回去。
  大牛说完很担心地看着福福，可福福却还算平静，甚至听后还有一丝宽慰，相比于这个结果，知道他是上了天庭还好些。
  “福福，我知道你伤心，”大牛以为福福是心如死灰整个人才木了，抹了下脸上的雨水说，“出了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但咱们得往前看，田地都已经毁了，再不回去想办法可又要闹饥荒了。”
  听到“饥荒”，福福本已麻木的心才针刺了一下似的疼，是啊，她突然想起，如果天下都是如此，朝廷发放救济也顾不了啊，他们的田毁了，镇子上还有那么多难民，他们该怎么办？
  又一道雷劈来，福福仿佛被劈中一般浑身一僵，终于晕了过去。
  等被大牛他们带回去再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四天后的事情了。她在自家楼上的床上醒来，秀珠在这里照顾她。
  福福先听了下外面的声响，没有雨声了。
  “雨停了？”福福哑着嗓子问。
  秀珠忙点头，把药碗递给她，福福顾不上接就挣扎着要起来，却发现手脚像面条般软软的没力气。
  “你快歇着吧，”秀珠说，然后抹了下红肿的眼睛，“福福，我知道你命苦，心里也苦，但你得撑住，现在镇子里的人都很担心你，你还有我们。”
  福福又想起了，祁鹿走了，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守了寡，而且是新婚里守寡。
  “地里怎么样？”福福问。
  秀珠一愣，随后说：“水还没退呢，今年的收成算是完了，镇上还有那么多难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牛已经派人送信儿去衙门报灾，只是都两天了，一直没有回信儿，听说不少地方都发大水了，不止咱们这里。”
  福福闭上了眼睛，后面的话她没再听。
  晚上方进过来，拿了一颗药丸送到福福嘴边，她闻出那是老君丹药的清甜香气，吞了后果然恢复了些气力，挣扎着坐起来问：“怎么样了？”
  方进揣着手目光炯炯，“祁鹿……不对，是狄融，上了天庭后就主动请缨去跟四大龙王交涉，他说，他在人间做皇帝时也觉得自己是天子，生来尊贵理应凌驾于众人之上，那些富贵和安逸让他自觉高人一等，后来才明白，没有谁就理应比谁尊贵，如果不知体恤民情，不能负担一国，天子也不过是个昏君和寄生虫罢了。他如今已看淡了名位不再执着，愿一人承担所有的罪责，求父王和其他三位龙王顾及百姓，停止降雨，还求玉帝责罚自己一人，放过他的族人。”
  “玉帝罚他了？”福福揪心地问。
  方进一笑，“当然没有，天庭有了这个台阶也不会太苛刻龙族，玉帝说狄融境界超脱，破例升他为天庭二品仙官，对其他龙王只小惩了一下，罪魁祸首南海龙王虽然被革去龙王之位，但接替他的是他的大儿子狄睿，等于就是提前退休而已。嗨，说是处置，其实也是双方谈判的结果履行而已。玉帝知道，留着狄融，更能好好安抚其他龙族。”
  方进突然又收敛了笑意，怜悯的看向福福，“福福，既然祁鹿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练，你也跟我回去吧。”
  福福低下头，“是天庭让你来带我上去受罚吧。”
  方进没说话，神色很为难。他料想也是如此了，狄融罚不得，那么罪过自然就要由让他再次动凡心的福福受了。
  福福感觉身上热乎乎的，身子发轻，老君的丹药已彻底发挥效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福福知道，她又是仙兽福福了。
  她下了床，跟着方进轻飘飘的出门去，二人越升越高，福福回头看了看被雨水冲得一片狼藉的小镇，突然对方进说：“对不住了，让你不好交差。”
  “啊？”方进不懂。
  福福突然一抖，躬下身子，“容我再跟他们道别。”
  方进正不解，福福四周突然闪过一阵耀眼的光，光芒散去后，一只小猪呈现出来，福福现了原形。然后，它的身形越变越大，方进忍不住吃惊地后退。
  福福闭着眼鼓起腮帮，用尽自己所学法力将身体越变越大，最后竟遮住小半边天，它移动着身子，飘到了小山顶上，阴影笼罩在整个山上。
  “福福，你要做什么？”
  方进说着要上前去，可已经晚了。福福周身突然窜出火焰，整个身子都被大火包住，它则蜷缩着趴在其中，喉中压抑着呻吟。
  镇上的百姓都出来呆呆看着山上，那火焰像是最美的晚霞，天的一半都被熏成糖色。
  方进急着要灭火，可已经来不及了，福福身上的火是由内而出的，根本灭不掉，它是自己想要烧死自己。
  福福感觉像是在老君的炉子里，身上钻心的痛，心是麻木的，反倒好一些。
  “福福——”
  煎熬中她好像听到了达达的声音，心里一阵刺痛，对不住了达达，福福最对不起的就是您……
  当感觉自己的意识要滑入黑暗时，它收了火焰，赤红的身体重重砸在小山上，它也终于安详的闭上了眼。
  镇上一位老者突然疾呼：“是福猪啊，天上降下了福猪！”
  大家一拥而上，有了这样巨大的福猪，朝廷就是三、五个月不能派救济粮过来，他们也不会饿死了。
  福福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她本是凡猪，不像其他仙兽已有仙躯，肉身都毁了元神也存在不了多久。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自己像个泡泡一样飘荡着，思维本是一片混沌，不想某天突然又清晰起来。
  它张开眼，发现自己真的在一个大泡泡里面，玉帝正金灿灿的在它对面端坐。
  福福一骨碌从泡泡里坐起，“我没死吗？”
  玉帝旁边的老君上前，“你这丫头好生鲁莽，若不是你体内有济海珠护住了你的元神，恐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福福这才觉出自己身上笼罩的泡泡有些眼熟，凉丝丝的带着些咸味儿。
  玉帝一笑，“没想到你倒有舍身救民的仁心和魄力，那日观音菩萨听说后，特赐你仙身，想要收你做她的坐骑，你可愿意？”
  福福还没反应过来，泡泡突然炸裂，她从中掉了出来，元神却依旧很稳定，仔细一看，自己身上都金灿灿的哩。从空中慢慢飘下，试着挪动着蹄子，好像是比肉身轻松许多，好似可以变化无穷。
  这时一人突然扑过来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啊，福福它哪懂怎么当坐骑，脑子又笨，惹恼了菩萨可怎么好，不如让小仙去吧，小仙这把老骨头拉车驮物都使得。”
  福福一看，竟是自己达达。它立刻奔了过去，“达达——”
  食神搂着福福老泪纵横，神仙本不会老，可他竟苍老了许多。
  玉帝看着食神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呀你呀，福福之前那样都是你惯出来的，现在还如此。”
  可看食神哭得厉害，玉帝也没再说下去。
  福福抬头对玉帝道：“陛下，福福只想好好孝敬达达，我的脑子确实不好，就是在菩萨跟前天天听经也开化不了了，这机会就留给其他资质好的仙兽吧。”
  玉帝和太上老君相视苦笑，最后玉帝摇摇头，“唉，我也懒得跟你这小猪计较，既如此，朕便封你做个小福仙吧，专管这人间百兽的修行，没事你也可以来看看你的达达——好了食神你也别哭了，快起来吧，唉。”
  福福忙叩首谢恩，化作人形把哭哭啼啼的食神搀了起来。
  “对了玉帝，那我走后集福镇的百姓怎么样了呀？”福福问。
  “这你不需担心，”老君笑呵呵地说，“他们用福猪肉撑了不足半月朝廷就放粮救济了，龙王也并没淹了所有的田地，且，他们会在鱼获上补足，不会让他们饿肚子的。”
  福福这才放心，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和达达千恩万谢了一遍退下了。
  看着父女俩离开，玉帝回头看了眼侧面的屏风。狄融从后面走出，眼睛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玉帝咳了一声，“她没有问，许是放下了。”
  人间一场游历，狄融看淡了名位，福福放下了俗念，至少表面上看来是皆大欢喜。
  福福挎着达达的胳膊往家走，南天门的门将特地过来恭喜食神，福福想起什么，问他朝川呢？
  门将一愣，还未回答身后就掠来一道黑影，正是朝川。
  “福福！”朝川眼睛亮亮地喊。
  福福看看他的衣服，似乎比以前威风了不少，她正欲打趣，看着他的眼睛却突然愣了，“你……小顺！”
  仿佛被胡椒呛到，福福的鼻子眼睛一阵发酸，掉下泪来。
  她真傻，现在才发现。
  门将笑道：“你才认出来啊，你走后他就不吃不喝，天天嚎着要下去找你，门也不好好守了，玉帝就干脆让他下凡还做他的凡狗去，这家伙回来后，倒是不再惦记找小母狗了。”
  福福吸了吸鼻子，问朝川，“我走后，你在人界怎样了，过得可好？”
  朝川只是笑，还是门将说：“嗨，这个死心眼，见你烧死了自己，他也一头撞死了。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家伙现在交了好运，这一撞反倒让二郎神相中，现在他的地位跟哮天犬一样了。”
  福福听说小顺撞死心里还是一痛，随即想到二郎神为人严酷，很担心朝川现在的日子。
  “二郎神，他对你好吗？”福福问。
  朝川点点头，“嗯，主人对我很好，教给我许多本事，以前是我不要强，虚度了许多岁月，如今有重生的机会，我定会好好修炼。”
  “说完了没有，还不快走？”
  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福福看去，见是一个腿长腰细的精悍女子，一身劲装很是威风，身后也和朝川一样拖着条狗尾巴。
  福福看了她身上的牌子一惊，“哮天犬竟然是母的？”
  朝川头上的耳朵耷拉下来，小声跟福福告辞，“那我先走了，这是我师姐，她其实对我挺好的，常在主人跟前护着我。”
  哮天犬过来冷冷地看了福福一眼，一把拉过朝川，“有什么好说的待那么久，主人都等急了。”
  “这就来。”朝川跟福福摆了摆手，便随哮天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