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路上气氛是愉快的，回去却弄得愁云惨雾。
  叶凌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绝对没有故意要惹庄旭然不高兴的意思。
  可是现在别说庄旭然臭着脸，连他自己也没有好脸色。
  主要是心里太压抑了，感觉承受不过来，没有一点想要开口说话的*。
  就都一路沉默着，直到回到家里楼下。
  “我今天回家。”
  叶凌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说：“哦，那我去给你拿东西，你带回家吃。”他自己在车尾箱忙碌，把家里带来的东西一一分好。
  给庄旭然弄了一个纸皮箱子，搬到他车上面去。
  “好了，里面有酸笋、小白菜干和小萝卜，还有一些鸡蛋，拿回去要早点吃完，不能久放。”叶凌絮絮叨叨地叮嘱说：“还有几天假期呢，你回了家就好好陪陪家人，不用急着回来。”
  “行了。”庄旭然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上楼拿车钥匙。
  叶凌默默在下面，处理剩下的东西，也一一分开来，准备给庄旭然的几个朋友送去。
  庄旭然下来看见他在忙，张了张嘴本来准备说，选个日子聚会，叫他们过来拿。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都回家了，估计这几天不过来，要聚会也在外面。
  “我走了。”
  “好，你路上小心。”叶凌走过去，想碰碰他。
  “不用送了，你忙你的。”庄旭然别扭地钻进车里，开着车离开了。
  叶凌站在原地，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掌，最终有点气馁地垮下肩膀。
  晚上自己一个人吃晚饭，吃完以后时间还早，叶凌给曹政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曹政说：“你们回来了？我在志轩家吃饭呢。”
  叶凌说：“那正好，我过去找你们。”
  挂了电话，曹政疑惑地咦了一声：“不对啊，他说‘我’过来找你们，而不是说‘我们’过来……”
  那庄旭然呢？
  肖志轩说：“就一字之差，你连这个都琢磨？”他倒是没多想，按照那俩人的黏度，能不在一起吗？
  结果事实狠狠打了肖志轩的脸，因为叶凌是一个人上来的，而且拿着不少东西。
  叶凌把一个小纸箱子搬进屋里，跟肖志轩说：“这是我们从老家带回来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给你尝个新鲜。”
  “谢谢，大老远地带回来，辛苦了。”肖志轩微笑道谢，让叶凌坐下喝水。
  曹政听了心里极度不平衡：“叶凌你有没有搞错，带东西只带他的份儿？我没有吗？”
  叶凌赶紧说：“有啊，在下面车上呢，你又不住这里，我搬上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曹政一听有自己的那份儿，态度马上就不同了，笑嘻嘻地说：“那就谢谢你了，亏你还惦记得着我。”
  “你这浑人！”肖志轩笑骂了句，然后跟叶凌说：“你吃晚饭没有？我们吃的炒饭，你要不要来一份？”
  “不用，我吃过了。”叶凌瞄了一眼桌上的炒饭，这是出自谁手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很好吃。
  “嘿嘿，这道蛋炒饭是小爷我做的，鹌鹑你尝尝呗，看我能不能深造。”曹政吃了一口自己炒的蛋炒饭，眉头有点皱。
  “噗，还深造呢，我是不想吃了。”肖志轩说，转头叫外卖去。
  “别这么不给面子啊……哎，也给我点一份。”曹政扔了筷子，实在没法忍受自己的黑暗料理。
  叶凌看着好笑，可是嘴角边上的弧度有点儿勉强，总不是滋味。
  “对了叶凌，怎么就你一个人？旭然呢？你俩不是向来秤不离砣的吗？”曹政好奇地说。
  “他呀，他回家去了。”叶凌恍惚地说。
  “怎么了？”肖志轩瞧着叶凌有些不对劲儿：“你们不是又吵架了吧？”
  不能啊，昨天联系的时候还好好地，恩爱得闪瞎眼。
  “没有，不算吵架吧。”叶凌心里有点烦闷，喝了点水润润喉咙说：“我们在路上谈了谈关于以后的事情，大家观念不一样，他可能生气了。”
  “什么观念不一样？”
  “唉，他说家人不同意就出国去，这样倒是自己快活了，可家里人呢？”叶凌抿着嘴发愁，庄旭然能轻易放弃的东西，他做不到。
  两人肩膀上的负担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肖志轩和曹政听见这话，就沉默了。
  他们都不是不明理的人，都知道叶凌对叶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要让叶凌放弃自己的家人，选择跟庄旭然远走高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假如叶凌真的这样做了，他们反而看不起叶凌呢。
  这么没良心的白眼狼，要他何用？
  “叶凌，我理解你。”肖志轩拍拍叶凌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惦记着家人是无可厚非的。”
  得到肖志轩的肯定，叶凌心里好受了点：“可他想法不一样，现在可能闹别扭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
  曹政说：“你不用说服他的其实，我跟你说吧，旭然他闹来闹去，还不是因为你。你给他表个态，哄哄他，就什么事都没了。”
  叶凌想反驳，肖志轩就说：“曹政说的是混话，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你想想看，旭然能真的逼你放弃家人吗？他肯定不敢这么做，因为他也害怕你生气。”
  “所以他今天生气，完全是因为吃醋了，吃你家人的醋。你是不是跟他表露了，你在乎家人比在乎他多一点？”曹政赶紧把知心哥哥的皮套上，张嘴就来：“我跟你说啊，恋爱中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是盲目的感官动物，只想听自己想听的，只想看自己想看的，只要你满足了他的感官，其他的一切好说。”
  “……”叶凌有点糊涂，不太明白曹政的意思。
  这副迷茫宝宝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想帮帮他。
  “那我就直说了啊，你不能在他面前说那些不好听的真心话，只能说好听的话，尽管是违心的也行。”
  “你叫我骗他？”叶凌的表情不可思议。
  “善意的谎言知道不，比如今天你们俩吵架的起因，是因为家人对吧。你当时只要跟他说，我在乎你多点，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不在乎你在乎谁？他就算明知道你是骗人的，也乐意听啊，保证不会跟你闹别扭，还会积极搞定你的家人，为此受多大委屈也毫无怨言。”
  “对，需要的是你的肯定。”
  “……”叶凌懂是懂，可内心依旧感到不可思议，为何明知道是骗人的还爱听？
  “都说恋爱傻三年，我要是有你这优势，我能把旭然耍得团团转，他现在傻透了。”曹政坏笑地说，丝毫没顾忌那是自个发小。
  “咳咳……”肖志轩不得不提醒某人，别瞎嘚瑟。
  今天他们之间的谈话，可不能让庄旭然知道。万一给庄旭然知道了，绝对有曹三儿好戏看。
  “想通了没有，想通了就给旭然打个电话，别拖太久。”曹政催他说。
  叶凌想是想通了，可犹豫着没有打电话。
  尽管他可以哄回庄旭然，可自己的难受谁来哄？他也不高兴。
  “不是吧，难道你也闹别扭？”曹政瞪大眼睛，没看错叶凌的表情。
  “是有点生他的气。”叶凌难受地揉揉额头说：“上次分手的时候他说改改改，可每天每天还是我顺着他，时间长了我也反应过来这样不对。”
  “噗，是你太纵着他了吧，从来没有当面跟他提过意见？”肖志轩好笑地问。
  “嗯……平时没事的时候，谁会故意找茬，小事情忍忍就过去了。”叶凌无奈地说，平时确实是抱着纵容的心思，毕竟不知道还能在一起多久。
  想着能纵容他多久就纵容多久，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是错误的？
  “你这样就不对了，对旭然好是一回事，互相谅解是一回事。你不做出需要他谅解的态度，他怎么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是啊，换成我是旭然，我也会嚣张，因为你太软了。”曹政啧啧地说。
  “……”叶凌被轮番教训，弄得脸上讪讪地，这样说起来似乎又是自己的错。
  “当然，你能对旭然这么好，这么包容，我们替他高兴。以后也要多让着他点，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大可以找我们一起商量。”肖志轩说，有点害怕把叶凌矫枉过正。
  到时候庄旭然追杀自己就不好了。
  “行，谢谢你们。”叶凌说，在这里感受到肖志轩和曹政的公平对待，并没有因为庄旭然是他们的朋友就指责自己不对。
  这让人很受用，很相信他们的人品道德。
  “那现在这样吧，你先给他打个电话，别的不用说先，就关心一下。”肖志轩提议说。
  “好。”叶凌觉得也行，就出去阳台打电话了。
  肖志轩和曹政相视一眼，两人都是挺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好笑……他们俩怎么就成了叶凌和庄旭然的恋爱咨询专家了呢？
  再说叶凌，他站在阳台踌躇了片刻，就拨通了庄旭然的电话，等待接听中。
  有一阵子吧，庄旭然才接的，他在家刚吃完饭，陪老爷子喝茶。为了接叶凌这个电话得冒着被盘问的风险，到别处去听。
  “什么事？”他说。
  叶凌说：“在家啊，吃饭没？”
  “吃了。”四周静悄悄地，庄旭然在门前的花圃面前坐下来，屁股下面是大理石台阶，冰冷冷地，他声音也是凉丝丝地：“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问我吃饭没？”
  “不是啊。”叶凌老实说：“我看你走的时候心情不太好，我怕你不高兴，生闷气。”
  “……”
  对方没说话，叶凌就叹了口气说：“庄旭然，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我舍不得跟你闹冷战，那样太难受了。”
  庄旭然就说：“谁跟你闹冷战了，要是真冷战，我还能接你电话吗？”
  叶凌说：“那就好，可我知道你还是不高兴。”顿了顿，自己招了：“是不是因为觉得我不够在乎你，觉得我比较在乎家里人？”
  “……”
  “那你想想看，如果我二话不说就奔你去了，连亲人也不要了，你还看得上我这种人吗？”叶凌说着说着，还是没能违心，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劝导：“人活着不是只为了自己逍遥，我也很想逍遥啊，可是情况不允许，咱们有血有肉有感情，谁对自己好就会惦记。那你说，对自己最好的是不是家里人？爱人固然也好，爱人是灵魂伴侣，更多的是相知，相爱，理解对方。”
  “……”
  叶凌叹了口气，继续说：“你爱我，可你爱得太自我了，不但对我家人来讲是自私的，对我来讲也是自私的。你再爱我，你不能理解我，不能体谅我，那我们之间永远还是有鸿沟，你永远不会满足。”
  永远都觉得，叶凌给的爱不够。
  “……”
  “庄旭然，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指责你，你别误会了。我其实是在反省我自己，跟你相处的时候，我做得不够好，让你对这段感情产生了误解。我不是怪你，怪的是我自己。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其他方面上，我走得太慢了，跟不上你的进度、需要。但我很想努力。”
  在有限的时间里，努力地做到最好，不要留下遗憾，这样。
  过了很久，庄旭然说：“你都直接说我自私了，还不是在怪我？”
  叶凌严肃说：“你自私是我的错，我给了你不好的误导。”
  “……”庄旭然声音有点闷闷地说：“那你现在想怎么样？说了一堆，也没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跟你道歉，今天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我想你体谅我，但我自己也没能努力去了解你。”叶凌主动认错，说的很诚恳。
  “……”庄旭然拨着前面的杂草，一时之间没法话说，只能沉默。
  “对不起，我误解过你，但你不是那样的人。”叶凌认真说，认真把上辈子不好的印象从心里抹去，认真去分析从这辈子开始，自己看到的庄旭然，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后叶凌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还年轻，才二十二岁不到点，会冲动会暴力，但是有一腔热情的大男孩。
  他其实很简单，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人。
  这个人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每时每刻都是最真实的样子，从来不耍心眼，不耍心机。
  那些仅有的小心思，也会挂在嘴边直接威胁。
  看似凶狠，如同一头小狼崽子，其实不过是，想护住自己想要的那块肉罢了。
  因为没有那块肉，他会饿死。
  叶凌接着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过程都是庄旭然在默默地听，他慢慢地讲。
  双方的手都举累了，从左手换到右手，听的继续听，讲的继续讲。
  直到手里的手机发烫，提示电量不足，这个电话才迟迟结束。
  “嗯，暂时就说这么多了，其他的等你回家了我们再慢慢说。额，你就去洗澡早点休息吧，晚上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叶凌想给他时间，让他自己静一静，思考一下。
  “我约一下他们，明天晚上九点出来喝两杯。”挂电话之前，庄旭然说。
  “嗯，好。”叶凌说。
  经过这通电话，虽然没能得到直接的答案，但是他相信，庄旭然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回到室内叶凌发现，肖志轩和曹政两个正在吃外卖，而且已经即将见底。
  “鹌鹑，你这通电话打了好长啊。”曹政抬头打趣他说。
  “嗯，说得比较多。”叶凌说：“哦，对了，庄旭然说，明天晚上九点出去喝两杯。”
  肖志轩说：“好啊，我打电话通知阿振。”
  “也就是说你们和好了？没事了？”曹政睁大眼睛，看来叶凌哄人还真有两把刷子。
  “嗯？这个……”叶凌迟疑起来，也不敢肯定，他们之间算是和好了吗？貌似对方……没有表示。
  “旭然能这样说，肯定是跟叶凌和好了，否则怎么会约我们出去？”肖志轩说，吃完晚饭他立刻给闫振军打电话。
  叶凌自己想一想，感觉应该也是吧，听声音不像在闹脾气。
  于是心里放松了不少，他说：“那我先回去了，还没洗澡。”
  肖志轩说：“行，你今天舟车劳顿，赶紧回去洗澡休息吧。”他不是很放心叶凌和庄旭然两个，又说：“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千万别客气。”
  “好的，谢谢你，肖志轩。”叶凌道谢，踏出门之前喊了喊曹政说：“对了，你要下来开车厢。”
  ……
  从肖志轩家里回到自己家，叶凌觉得真的有点累。不是来自身体上的累，而是来自精神上的疲惫。那种倦怠的感觉，令人不想再继续思考任何问题。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去浴室洗澡。
  阔别几日的卧室，还保持着走的时候那样，整齐干净。
  叶凌躺在松软的被窝里，望着天花板出神儿。他的手掌不由自主摸向身旁，那里是庄旭然睡觉的地方。
  在一起生活久了，确实是会习惯，就像人类习惯空气一样，一旦失去就窒息。
  当然，对大部分人而言，失去恋人肯定没有失去空气那么严重，只是觉得类似而已。
  要问叶凌是其中的小部分人还是大部分人，只怕他也回答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肩上负担很重，就算没有了自我也不能辜负家人……
  “唉……”
  关掉灯牵上被子，叶凌转过身去背对着那边，仿佛这样会更好受点。
  实际上好不好受，也只有他自己的心才知道。
  一整个白天过后，迎来夜晚。
  叶凌提前跟庄旭然通过电话，然后出门去找他。
  大家约好去到喝酒的老地方，一间在本城比较出名的酒吧，在那里汇合。
  “我在停车场a区等你，你过来。”
  “好。”
  挂了庄旭然的电话，叶凌把车子开到a区，寻找庄旭然停车的地点。
  那个人穿着浅灰色系的棉质休闲服，打扮得跟高中生一样，挂着耳塞倚在车上等人。
  帽兜把他大半张脸遮掩住，只看到个下巴，还有浅色的嘴唇，似乎不是很高兴地抿成一条线。
  叶凌在他身边停下车，开门走下来。
  “你来很久了？”走到庄旭然跟前，叶凌伸手拉下那帽兜，让他露出头发和脸来。
  “没多久。”庄旭然站直身体，把耳机也取了，他抬头说：“你昨天给我道歉，我接受了。”
  叶凌微愣，然后慢慢笑起来，再次抬手摸摸庄旭然的头发：“哦，那我就放心了。”
  “嗯。”庄旭然垂下眼睑，情绪不太高。
  阴影投来，叶凌的脸庞慢慢凑近，然后他就被吻住了，被禁锢在车和人之间，半推半拒地接受了这个吻。
  到后来，也主动攀上叶凌的肩膀，缠绵回吻。
  久久之后，叶凌抱紧怀里的瘦猴子，用力亲了两口，叹息：“别不开心了，你这样我很心疼。”
  庄旭然把脸埋在叶凌肩窝里，偷偷地嘴角上翘，就是让你心疼啊。
  “晚上，跟我回去吧。”叶凌摸摸自己肩窝上的脑袋说，他不想忍了，该放纵自己的时候，就凭自己的意思去做去说吧。
  “怎么着，想我了？”庄旭然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
  “是啊，你不在家，我一个人睡不好觉。”叶凌大胆地说了一次甜言蜜语，这么直白这么老实，显得可爱透了。
  “呵呵，你也有今天。”庄旭然嘲笑，心里却在庆幸，因为叶凌也有今天。
  “嗯，你的答案呢，回不回？”叶凌抱着他晃了晃，回还是不回？
  “我答应了老头子……”庄旭然显得颇为难。
  叶凌眨眨眼：“哦，那好吧。”不想勉强他。
  庄旭然踩他一脚，绷不住脸了地说：“好什么好，我还没说完！”
  “咳咳……”叶凌低声笑了，觉得逗弄对方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情，这项技能在从前没有点亮，也没有找到爽点。
  “晚上跟你回去，明天早上吃了饭再回我家那边。”庄旭然果断地决定。
  “好，听你的。”叶凌立刻附议，顺便拍拍掌下的屁股：“那我们就进去吧，他们有可能也到了。”
  “……嗯。”
  庄旭然被叶凌牵着走了一段路，仍然觉得自己屁股酥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