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逃
作者:印溪      更新:2020-06-06 16:23      字数:2272
  夜幕下的街道安谧无声。
  时值朔月,暗蓝色的天幕中唯有几颗碎星闪烁,隐约映出街市上一团团黑乎乎的影子。
  解忧一身窄袖衣衫,灵巧地翻出窗棂,伴着轻轻一声响,落在舍馆临近街边的窗外。待了片刻,确定四周并无人影,女孩子轻舒口气,拨开丛丛灌木,一矮身消失在树丛中。
  几个时辰后,天色稍明,天边翻出淡淡的鱼肚白,两名剑卫出现在湘阴街道上,晨曦在他们身后投下高大的影子。
  前面一人叩响了舍馆的大门,少顷,舍长揉着惺忪的睡眼,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尚未鸡鸣,两位……”
  他看清面前立着两名剑师,怔了一下,眼神警惕一瞬,换上笑脸:“两位投宿?”
  “寻人。”走在前面的人冰着一张脸,言简意赅。
  后面的人上前一步,抱个拳,抬手比划了一下,“我等寻一女子,貌尚小,善医技,言谈温煦,如……”
  “不曾见、不曾见。”
  门“砰”地一下重又关上,留下两名剑师,在愈来愈明亮的天光下面面相觑。
  舍长掩门,展臂伸了个懒腰,又揉揉眉心。
  这都是第三批前来询问那医女的剑卫了,也不知那个说话温和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惹上这些人的。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怎么瞧,都不是善茬,也不知是不是该给那小医女提个醒,让她留个心眼?
  这么想着,他踱到隐蔽在长廊尽头的小屋外,轻轻扣了门,“医女,医女!”
  门内静静悄悄,无人应声。
  舍长挠了挠后脑勺,忍不住推门进去。
  屋内陈设依旧,一缕浅淡的草药香味尚未散去,可里头已没了那小姑娘的身影。
  舍馆外,两名剑卫坐在舍馆前的台阶下,郁郁然抱着剑,两厢沉默。
  日头踱上中天,门前投下两人长长的影子。
  “洛,夫人究竟何处去也?”右首的人一声长叹。
  洛冷着脸不答话。
  他怎会知晓解忧去何处了?
  分明嘱咐那女孩子好生待在原地等他回去,而且那时的她看起来身上带着伤,应当走不了多远,谁承想他回临武城中一趟,来回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解忧就走得没影了?
  为此他已被景玄狠狠斥责了一顿,与檗在外寻了大半个月时间,谁知那女孩子仿佛是属泥鳅的,滑不留手,这半个月来竟然仍一无所获。
  好容易听闻附近有医女行医,及至赶来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那女孩子已离开此地。
  洛抬头望了望天,北天尽头正涌起暗色的阴云,想是一场大雨将至。
  “檗,往无假关一探。”洛抱剑起身,正色说道。
  他倒是不信这个邪了,总之解忧的目的地是无假关,他们截断通往无假关的必经之路,难道还能追不上她?
  檗皱眉想了一会儿,摇了头:“方至舍馆周边一探,夫人似从野径而去。子先行至无假关,我欲寻迹一探。”
  “也可。”洛点头。
  …………
  解忧再次甩脱追踪之人,独自在平旦的野外行走。
  荒草直到她腰间,顶端花穗在阳光下慢慢绽开,一茎雪白,随着解忧走过,轻轻摇晃,晃落一片馥郁芳香。
  解忧一刻不停地走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那些剑卫盯上,只能尽她所能,赶早穿过无假关。一入秦军所控的地界,这些剑卫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搜查了。
  纤手拨开草茎,晨露泠泠滴落,碧丛丛的荒草间,一团阴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一个孩子倒在草地中,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双小泥爪沾满了炀化的春泥。
  解忧轻轻拧眉,抬头望望四周。
  荒草绵绵,摇曳如浪,悄寂无声。
  她蹲下身子,伸手入怀,取出药囊和绢帕,轻轻拭去女孩颊边污泥。
  那张稚嫩的小脸带几分清秀,只一双眼皮哭得肿肿,眼眶下则是铁青模样,还有一双鸡爪似的小手,指尖磨破了皮,甲片破损,血渍斑斑。
  “可怜的孩子……”解忧半掩眸子,轻轻抚着女孩的额角,银针在指尖轻轻一转,折出一道亮光,精准地刺在女孩细瘦的臂间,纤细的针尾在风中轻轻摇晃。
  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四野响起,解忧凝眸,两指搭在女孩腕上,压低了身子。
  “此处可有人迹?”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被清晨的水汽洇湿。
  解忧愈加伏低了身子,让密密匝匝的草叶遮挡住自己的身影。
  竟是已经追到这里来了……这些剑卫的脚程,委实太快。
  一只手捏住针尾,在指尖轻转,小心翼翼地拔出针来。
  整整十一枚银针拔完,鬓边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软软地贴着面颊,耳边那些搜查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
  又躲过一回……解忧慢慢直起身,跽坐在草丛中,遮着头顶阳光看一眼天穹,将那些针收起来,放回药囊里。
  一块小小的素绢从怀里滚落出来,砸在地面上,散开来,里头滚出一枚圆溜溜的玉玦,琥珀色,蕴着最明净的阳光。
  “是你啊……”解忧拾起玉玦,袖口掸去上面沾染的尘土,理出黑红相间的穗子,仍旧贴身系上。
  “姊姊……?”
  苏醒过来的女孩子像刚刚绽放的花苞,在晨曦中懵懂地看着她。
  “难受么?”解忧温和地瞥向她。
  不停留下来救治这个孩子,或许她就会与四处搜寻的剑卫撞个正着?这也是天意么……终于偏向了她一回啊?
  “姊姊……”女孩子艰难地坐起身,一只小手横过膝头,支了脸蛋,怯怯抿着开裂的唇瓣,声音如同蚊蚋在耳边轻吟,“阿棠想回家。”
  解忧抬手揉着女孩子的头发,柔声:“阿棠家在何处?”
  “唔……”女孩子抿了抿还带着伤口的手指,回头仰看酝酿着风雨的北天,似乎勾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大眼里溢出泪,“可是……家被大雨冲塌、娘亲死了……阿棠挖不出娘亲,跑啊、跑啊……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解忧握着孩子冰凉的小手不说话,是和她一样,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的孩子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