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者的窘境。”
  当车厘子把她和潘洁颖最近在公司里查到的问题，明明白白说清楚之后。顾诚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词组，就是克里斯坦森说的“创新者的窘境”。
  没想到他才创业两年，公司里就出现这种大公司病了，导致创新上的尾大不掉。
  对于“创新者的窘境”这个MBA课程中经常出现的名词，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公司的业务被自己目前的主流客户绑架了”。
  克里斯坦森的商学院著作里，总是喜欢用每15年倒闭98%的硬盘商来举例子——每一代硬盘商中，50家至少有49家活不过15年。
  因为他们每次有了新技术，他们的大客户诸如IBM或者苹果公司却不买账、不愿意为新的技术多花钱采购，结果那些硬盘商就被没能接到IBM和苹果公司这样大客户的后起之秀爆了菊花。
  搁到顾诚手里，刚才车厘子给他描述的，则是另一番景象：
  自从2001年“传奇”大卖、一年内为顾诚带来两三亿营收后。到了02年初，顾诚不是没考虑到过随着软件技术的进步、对游戏进行后续升级换代。
  仗着手头有钱，当时顾诚就在传奇娱乐内部设立了一个独立的立项审查部门，干的活儿就是和当初他自己的猎头工作差不多，在市面上找找看有没有差分需求的、有潜力的新网游，可以投资代理一下。
  尤其是下半年开始，因为顾诚和度娘家的李老板合作了ADSENSE平台，他自己也知道互联网寒冬很快会结束、联通电信网通都在紧锣密鼓升级网络带宽。
  一旦网速和硬件起来了，“传奇”这种占了低配置先手而扩散开来的游戏，是不可能进一步扩张的，最多依靠游戏形成的社交装逼圈子稳固住现有用户就不错了。
  同时，即使到时候现有玩家不明显流失，大家的在线时间也会随着新游戏的出现而逐渐降低。
  而这对于一家只靠卖点卡维生的游戏有多致命，不言而喻。
  另一个时空，传奇虽然靠私服和页游活了很久，也在未来多年依然维持住了每年数亿营收的市场规模。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模式是靠卖装备氪金维持住的，而不是点卡式的占用玩家时间。
  所以，顾诚必须居安思危，寻找“传奇”的升级换代品。
  从7月份开始，顾诚进一步加码了对立项审查部门的压力，给他们颇是定了一堆KPI，要求每个月至少考察多少个国内外的网游、提交多少可行性报告。
  转眼四个月过去了，成果倒也有一些，但都是小鱼小虾，没什么精良制作的漏可以捡。
  国庆之前，仅有两个还算可以的半成品游戏，进入了他的视线——都是东夷开发公司做的Q版3D网游，一个叫做《天使》，一个叫做《仙境传说（RO）》。
  那两个游戏，顾诚已经派人去谈了。直接以“传奇娱乐”的身份谈代理，或者找空壳的影子公司谈买断，两手都在实施。
  但是，那些游戏毕竟是Q版风，吸引妹子等萌系玩家为主。“一天少花五百块就浑身难受”的混社会大力哥败家子儿们是不会感兴趣的。
  公司的立项审查部门，始终没有找回和“传奇”用户群相对契合的下一代产品。
  或许是因为忙着拍戏，这事儿虽然发生了一两个月，他也没怎么觉得奇怪，直到今天，车厘子被潘洁颖派来，亲自告诉他真相。
  “其实立项审查部总监已经找到好几款实际评价应该更高的游戏。但是‘传奇’的运营部总监私下里给他塞了钱，让他把和传奇重合的项目暂时压下来。并且从‘传奇’每个月的绩效分成里面，抽了几个点，结交立项审查部的人。
  这事儿大概有一个多月了，被集团监察部发现，然后潘总把被他们扣下来的游戏交给我过目，我评估了一下，确实有低估的嫌疑，后来才进一步坐实了他们私下利益输送。”
  车厘子被顾诚调到监察部之前，是“传奇”游戏最初的策划主管和项目经理。她对同类网游产品的市场潜力估计自然是很专业的。
  潘洁颖之所以今天派她来，显然也是因为车厘子是顾诚手下唯一既对公司内部风纪管理比较熟稔、又同时精通网游技术评估的复合人才。
  顾诚稍微一想，就把那伙人的作案动机整明白了——“传奇”的运营部门，绩效奖金和项目奖就是按照“传奇”的营收收入等比例发放的，“传奇”游戏点卡卖得越多，那伙人奖金自然发得越多。
  而一旦公司引入了新项目，至少会分走支付宝和很多渠道的推广资源，同类游戏也会分润走一小部分“传奇”的玩家在线时间。这时候，“传奇”运营部这个小团体的利益，自然和公司的总体利益不符了。
  事情已经出了，后悔也没用。何况顾诚成立内部监察部门，就是用来止损的。眼下事儿只是被DELAY了一个多月、便被车厘子揪了出来，损失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把被DELAY的那些项目名单给我看一下。”顾诚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强忍疲惫说道。他需要最终确认一下那些项目是不是真有前途。
  车厘子善解人意地指了指桌上摊着的笔记本：“我怕你不好评估，带了电脑来——里面有更详细的项目图文资料。”
  顾诚便坐到刚才车厘子的位置上，打开车厘子指点的那个文件夹，看了起来。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项目资料，就打消了他的怀疑。
  “奇迹MU，东夷WEBZEN（网禅）公司开发。目前还在测试制作期，主干已完成，地图和怪物建模还在扩展中。游戏优势特色为伪3D图形引擎，是目前罕有的非Q版造型杀怪升级类网游。
  该游戏开发模式非常怪异，目前客户端仅50M大小，但已经可以初步运作起来。可见其研发方是奔着先跑通一条技术路线、确保游戏可以运行起来、一旦市场反响良好，再迅速扩大地图和等级上限。属于典型的新互联网思维产物。”
  所谓“新互联网思维产物”，就是跟新美剧以及目前刚刚出现的某点中文网上的小说一样——先花点钱，把最初勉强可用的东西做出来，试试看市场反应，如果有钱途再往骨架里填充内容。没钱途就割了太-监。
  同期其他网络游戏，还没学得这么精，不会拿一个只有4张小地图和一堆可以跑起来、可以互砍的玩家和怪物、连技能树都没有的游戏就出来骗钱的。
  但更让顾诚觉得这事儿靠谱的主要原因，还是“奇迹MU”这个名字本身。
  毕竟是写入历史书的游戏。
  也怪他最近忙着别的，游戏方面懒得亲自捡漏了。
  顾诚长叹一声：“目前有国内同行介入要买么？”
  车厘子局促地解释：“还不知道。您没亲自确认之前，我也不敢下结论断定这些人算不算‘营私舞弊’，所以……”
  “那就明天先派人去联系确认，我姐那儿，你明天一早就能回电话过去，把我的判断告诉她，让她公事公办。剩下的事儿，我明天慢慢再看，累了。”
  顾诚说着，起身准备进浴室冲澡，眼下已经快凌晨4点了，他快彻底撑不住了。
  进浴室之后，他才想起车厘子没地方去，也不顾自己浑身只脱得剩一条内裤了，从浴室门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吩咐道：“你不方便找地方的话，就睡另一张床吧。这个点儿让你去找女生拼房估计会吵醒人。”
  顾诚住的标间，自然有两张床。
  “好的，谢谢。”车厘子脸色“刷”地变成了酡红色，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情绪。
  然而就在此时，顾诚背后传来一声门轴转动的轻响，然后便是一声少女的惊呼。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蒋歆脸色一红，看到健硕挺拔的顾诚一身肌肉，连忙退了出去。
  顾诚和车厘子谈事儿的时候，为了避嫌并没有把门锁上，而是留了缝的。
  “怎么了？”顾诚不怒自威地问。
  “我……我已经通知了管导和其他几个要调整的布景、道具、剧务了，回来知会您一声，这是管导临时调整后的拍摄计划……”
  蒋歆一边说，一边扭过脸去，尽量不看顾诚的肉体，只把一张A4纸递给他。
  “你也辛苦了，早点睡吧。”顾诚接过拍摄计划扫了一眼，就丢在玄关的鞋柜上，“对了，你也是一个人睡吧？”
  “诶？额……是，是的……”蒋歆脑子有点宕机，心说诚哥怎么会问这么羞羞的问题。
  顾诚对剧组还是比较宽容的，某些主要角色还是可以得到一人一间房的待遇。倒不是他显摆，而是怕有些演员睡觉习惯不好扰了同事、降低拍摄效率。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某些演员没有个打鼾或者脚臭的毛病。剧组里有杨蜜在，顾诚怎么也不敢让她祸害别的妹子。
  “太好了，那就让车姐到你那儿拼一夜吧。反正也不会吵到别人。”
  “啊？哦，好！”蒋歆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顾诚的意思。
  车厘子看向蒋歆，眼神说不出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