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壳？
  山根理解这个词。与之对应的词，是灵魂。
  她的躯壳在这里陪着我，她的灵魂飞到另一个地方，参加全体大会。
  “你的意思是，你的灵魂可以离开你的身体？”
  “对啊，否则，我们如何能称为神。”
  有道理，山根松了口气。
  真是太神奇了，苏鲁神族，力大无穷，断肢再生，现在又发现了，他们能让灵魂离开身体。
  “你们有好多秘密，每个秘密，都能让人大吃一惊。”
  他走上前，顺势去拉她的手:“咱们还是回小山洞去，又冷又雨，不要着凉了。”
  米丹丽猝不及防，没有把手缩回去，让山根一把抓住了。大概2秒钟，山根的脸再次凝固。
  “你的手这么冷？”
  顺着手，往上摸，握着她的胳膊，那种冰凉的感觉，与平时拿铁矛是一样的。
  米丹丽手一扭，挣脱了，转身走进小木棚。
  “这不是活人的感觉。”山根颤声说，“我抱过死人，你这手，比死人还冷！你不吃饭，不怕冷，你比死人还冷。这不是神，而是鬼啊！”
  米丹丽叹气，轻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事实上，这世界不存在鬼，你们野蛮人所理解的鬼，是不存在的。但有另一种伟大的生灵，活着，但跟你的活着，不一样。”
  山根想起来，二十年前，谢丽逃出苏鲁，米丹丽是知情的。但她现在的样貌，也就二十岁左右。
  “那你今年到底多少岁？”
  米丹丽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山根，你真的没必要一下问那么多。等你成为苏鲁的一分子，压在你心里的这些疑问，都会有人告诉你的。”
  “我现在就想知道。”
  “那好，我就告诉你。黑鸦是我的跟班，他是第三代苏鲁。他的爷爷，见到的我，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副相貌。”
  山根心里好像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一丝苦味泛上来，眼前一片迷雾。
  这怎么可能？谢丽说你活了几万年，我其实也是将信将疑，觉得她是夸大其词。但现在看来，她说的也是真的？
  一个人，既能活几万年，还能永远年轻，这到底是种什么存在？
  “等你儿子长大了，见到我米丹丽，如无意外，应该也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回答，比刚才那个还震撼。
  不老，不死，永远青春？
  米丹丽重新盘膝坐下，悠悠地说。
  “你最好进来，躲躲雨，否则，病了就不好办了。”
  山根僵硬地走回了小木棚，脑子快炸了。
  跌坐在地上，心里一团浆糊。
  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如此不可思议。
  山根现在是彻底明白，苏鲁这个地方，人是分两类。
  至高无上的是神族，剩下的叫卡谷鲁。
  卡谷鲁是侍奉神族的人类，而神族，是不是人类，天知道。
  他在北方的时候，听说过鬼魂，精灵的传说。
  兴许，这神族，就是其中的一种。
  这个时期的人类，已经对“死亡”有了朴素的认识，许多人都尝试对死亡进行了解释。
  对死亡的解释多种多样，但所有的解释，都认为灵魂与身体是可以分离的。
  但山根不是个喜欢相信传说的人。
  他生活在如此残酷的灾荒时代，不喜欢幻想，不相信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凡是不能增加明天的食物的故事，都是没意义的。
  “你们不是鬼，是传说中的精灵么？”
  “这个世界没有鬼，也没有精灵。”
  米丹丽无情地否定他可怜的知识体系里多少能解释这一切的观念。
  山根苦笑，摇摇头，他不相信米丹丽的这个说法。
  “算了，我知道又问到了你们的秘密。”他觉得十分疲惫，“你不说，我再也不问。”
  米丹丽让他安静下来，不要再想那么多事情，因为有些事情，涉及到神族的最高机密，永远不会有答案。
  米丹丽的双手放在他身上，顿时，一股暖流运转全身，不一会儿，身上湿了的地方，冒出水汽。
  “你今天这么疲劳，又淋一夜雨，很容易得病的。我给你烤干了，你集中精神，不要慌张。”米丹丽温柔的说。
  大概五分钟，他身上湿的地方全干了，比烤火还快。
  山根目瞪口呆，如坠梦幻。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这是神迹？”
  米丹丽把手收回去，淡淡地说：“你们人类，举着火把在草原上行走的时候，在那些野鹿眼里，也是神迹。”
  “可是……”
  “并无不同。”
  “可你手里没有火把。”
  “我们不是同类。”米丹丽冷冷地说，“还不明白吗？我们能掌握你们掌握不了的能量！”
  山根又被这话绕晕了。
  什么叫“我们能掌握你们掌握不了的能量”？既拗口，又费解。
  “好吧，我不说了。”
  这种感觉已经很熟悉了，每次谈话，往往在出现一个非常难懂的概念之后，就结束了。
  米丹丽让他学着盘膝打坐，拿出一个用兽皮做的一块长方形的东西，把他的头罩住。
  他不知要干什么，拘谨地坐着不敢动。
  米丹丽用这个奇怪的罩子，把他的头、眼全盖住，只剩下鼻子以下。
  忽然，米丹丽拍了下他的耳朵，顿时，眼前大亮，出现一个奇幻的场面，这个场面无法用原始人的语言描绘。
  为了行文方便，我们以现代人的视角，描述下这个史前的大会。
  其实，他看到的，就是一个封闭的类似礼堂的建筑。
  礼堂围着一个讲坛，讲坛上站着一个人，就是格列斯。
  大约有一百多人，分布在礼堂的四周。
  除了人，还有熊，狮子，以及大鸟普露通和那匹奇怪的马，阿尼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竖起来的话筒，里面传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整个大厅要是坐满人的话，起码可以坐一千人。
  “米丹丽，这是什么？”山根吓了一跳，想用手把头上的罩子拿走。
  “你不要乱动，安静点。”
  米丹丽忙按住他的手：“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全体大会的场景，不要慌。你人在我身边，但是，你的灵魂，已经随我飞到了全体大会的大厅。”
  山根冷静下来，看着眼前这副从来没见过的奇景。
  这地方，没有雨，不是在野外，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全都给笼罩了。也不知苏鲁国里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能把这么多人笼罩在里面。
  大厅里吵吵嚷嚷，格列斯说几句，下面又有人问。山根只觉得头晕晕的，也没仔细听。
  “下面，请野蛮人山根作证。”这是米丹丽的声音。但是这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
  山根四处看，没看到米丹丽。声音源的位置，是一只话筒——当然，山根是不可能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山根，请把格列斯叫你做的事，再说一遍。”
  山根精神恍惚了。
  米丹丽不是在自己身边吗？为什么她的声音，却从一个奇怪的东西传出来。
  “山根，说吧，淡定点，不要那么好奇。”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自己。但山根看不到自己。
  他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身子，想抬手，却不知道手在哪里。
  只感觉自己在整个世界的中心，但自己却不知在何处。
  “我……”
  他开口说了句，随即被自己的声音吓了条。这声音好像不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
  场上鸦雀无声，都在等他说话。
  “大概十几天前，我遇到了格列斯。但我猜测，他是专门在那里等我来的。”
  山根终于缓缓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而且，他还亲口跟我承认，他费劲把米丹丽支开，不让她到西边巡视。”
  他扭头看向格列斯：“你给我的那个炸弹，差点把我也给炸死了，你是故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