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陆思斐大概也知道，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离开时候的样子。
  “好，我出去。”
  她抬手擦了擦眼里，说话的声音都是明显哽咽的，“戴煜珩，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医生说的是这几天，你无论如何也给撑过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之前我把薄然带回来找你。”
  那语气，很笃定。
  可那时候的戴煜珩坐在椅子里看着窗外那零散飘落的雪花，到底还是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莫名觉得有些累。
  陆思斐离开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格外安静。
  戴煜珩原本是想要去外面转转，可想到自己的身体本来就扛不住，索性就推开了落地窗坐在了阳台的摇椅上。
  窗外一片安静，还有雪花在往下落。
  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窗外不远处大约是过年时分亮堂起来的烟火，抱着自己怀里的暖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听着歌。
  那首歌。
  是当初薄然在跟他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有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男生说要给她唱一首歌，可薄然爱听到之后直接鄙夷。
  还笑眯眯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戴叔叔，你给我唱这首歌好不好，他唱地实在是太难听了。”
  那时候小姑娘还是眉眼弯弯带着笑容站在他身边，就像是过往很多很多年的时候一样，于是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唱了人生中第一首歌。
  还是情歌。
  其实过往的很多事情零零碎碎到了现在他都能想起了，就算有的时候记不起来，可还是能记得记忆中的那张脸。
  还记得那个穿着小洋裙的小姑娘。
  所有的一切画面都好像开始倒转起来，连带着旁边桌上的闹钟不合时宜地叮当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远处黎宫那明显的钟声响起。
  于是啊。
  新的一年到来了。
  戴煜珩那时候好像迷迷糊糊听得见外面的声音，却好像听不见，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甚至他好像还能听到门外看守的人的祝贺声。
  很清晰。
  他闭着眼睛看着窗外那些光景，手里的力道好像渐渐开始变得涣散，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变成了一团白光。
  而那白光里，有温暖的房间。
  身后的门被推开。
  他微微侧眸回头的一瞬间，就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小姑娘就跑到了他的面前。
  “戴叔叔。”
  她笑着在他身侧坐了下来，直接捉住了他的手，“戴叔叔，今天晚上可是除夕夜，之前过年的时候你总是会陪着我的，今天除夕夜时间都过了你都还没有陪我跨年，你要是在这样的话，我以后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那一瞬间，他的身形整个都微微僵住了。
  有些莫名的晃神。
  在那些微不足道的记忆里，在那些破碎却又强行圆满的最后时光里，他微微垂下眼睑的同时就摸到了小姑娘的脸颊。
  “怎么会。”
  他微微抬手，可手上的力道却不知道是那样地费劲儿，好半晌才触碰到了那好像并没有存在感的小姑娘，“以后戴叔叔就在你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再也不会。
  他终于在那一团团白光中摸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心满意足的同时到底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小薄然，你的戴叔叔恐怕不能再陪着你了。
  他啊。
  撑不住了。
  陆思斐那时候就隔着门缝看着那安安静静坐在阳台上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看到了什么，微微抬起手想努力地抓住些什么，可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
  那半抬起的手终于无力得垂落了下去。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就跑了进去，可等站在落地窗旁边的时候整个人几乎是瘫软在地，眼泪直接模糊了整张脸。
  外面还在下雪。
  戴煜珩就穿着很久很久之前薄然送给他的风衣外套安安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跟之前没什么不同，如果要说唯一的区别，那大概就是他眼角落下的那滴泪。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
  悄无声息。
  原本应该是握着暖袋的手已经垂落在了身侧，没有丝毫的温度。
  陆思斐有差不多很长一段的时间里都不能相信，可那确确实实的确就是发生了，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了，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也都没有剩下。
  悄无声息啊。
  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再也不会有人在深夜的时候出现在这栋别墅里，等一个人一等就是八个春夏秋冬，最后把自己一条命都丢了进去。
  一夜白头。
  戴老爷子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直接跌坐在了沙发里，连带着盛修远和许誉也都一起来了，当时的别墅里，基本上可以说全都一片静默。
  外面的钟声已经停止，除夕夜万家灯火鼎盛时。
  格外热闹。
  可戴家却面临的是奔丧，戴老爷子也因为这件事直接急救送进了医院，所有的一切好像在这个时候都画下了帷幕。
  盛修远那时候就在门口站着。
  他看着那被用布挡住了身形的男人，恍恍惚惚好像想起早在前几天的时候，戴煜珩在他耳边说过的那句话。
  他那时候是笑着的。
  他说，“盛修远，你还有人可以等，可我要等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算回来，也见不到了。
  盛修远那时候其实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固执到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浪费了自己大半生的时光，就只是为了一个可能不喜欢自己的人。
  可……
  直到后来他在无数个深夜噩梦里醒来的时候，他在醉醺醺的夜晚迷迷糊糊看到那张早就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生活里的那张脸，才反应过来。
  原来戴煜珩只不过是在很早的时候，就认清了自己的心。
  而已。